香港家庭福利會註冊社工歐陽俊明
在一節戲劇活動裡,小張帶著複雜而悲傷的眼神在台上。他看著在舞台中扮演著自己的組員,他看到憤怒、無力、內疚的「自己」,和另一扮演他父親的組員互相對峙著。而舞台的另一角,他看到兒子無助地瑟縮一角;「自己」背著兒子,憤恨地對著他的父親。我看著小張的家庭雕塑,感到既熟悉又陌生。在面談室時雖曾聽過他說過自己家庭的背景,但重現在舞台時,感覺更具體而震撼。
在家庭雕塑完成前,小張在舞台上扮演回自己,並邀請一名組員扮演他的父親。最初,他在舞台上有點不容易去表達對父親的憤怒,問及他有什麼障礙或壓抑著他,他表示過去父親的權威及中國傳統對父親必須服從尊重的價值觀,令他從小不習慣去向父親表達感受,而父親亦似乎對他的想法沒興趣去了解。我安排一名組員扮演他的障礙以協助他了解自己的感覺,及安排另一名組員從旁協助他表達想法。他慢慢地投入後,我聽到他以充滿憤恨的聲音指責父親在他年幼時對家庭愛理不理,對家庭沒給予固定的生活費用。加上父親對母親冷酷無情,對孩子則專橫霸道。對於母親的早逝,他感到痛心及憤怒,父子多年已沒有對話。更令他生氣的是,近年父親雖年紀老邁,卻又回內地另覓一女士為妻,近日更經常帶此女子回家留宿。無名的憤怒、背叛和恥辱的感覺如烈火般燒著他的心。在舞台上,「父親」則帶著傳統父權的態度反指小張不懂長幼尊重父親。在舞台上,小張是自己故事的「導演」,角色由他挑選,角色的性格對白均由他告訴「演員」。而我只是邀請他用演的方法去表演自己的困擾。
當我再問小張在他這幕的人生片段上,有沒有其他人重要的人未呈現時。他想了好一會,似乎怒火沒把他的理智和感性完全燒毀。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獨生子,自己與太太離婚後他與兒子雖然有保持溝通,但關係似乎說不上用「好」字來形容。當我請他用距離和姿勢去表達兒子與他的關係時,他忽然醒悟到,對兒子而言,他這個父親絕對不是經常關心自己的人;自己現時就如背著兒子,沒看到兒子的需要。他被忙碌的工作、對自己父親的怒火遮蔽了眼睛。在家裡,他常對兒子投訴自己父親在童年時沒善待家人,偶然亦會埋怨太太的離開,但兒子的回應他並沒仔細去聆聽,他的自說自話,更突顯兒子在家裡的沉默和孤寂。
小張的故事令我想起心理學家艾瑞克.伯恩,他指每個人在童年時會寫下自己一生的人生劇本,劇本記載著嬰兒期為開始,並寫下人生故事的大綱、過程、結局。而成人以後,人們已不意識到自己已寫下一生的劇本,然後忠實地在生活裡、關係上照著童年所寫的劇情一步一步地走完劇終。而我們的人格個性特質,很多時會意識或潛意識地受父母的人格特質所影響,即使我們否認,我們的行為性格、待人接物,甚至對下一代的管教,往往都帶著上一代的影子。小張不懂去面對、處理與父親或兒子的關係,往往可以從他童年中去追溯,我決定讓小張帶我和組員回到他的童年看個究竟。
資料來源:香港家庭福利會